第二章(1 / 1)
周六下午程万殊就出了门,他先是在广场上转了一会儿,和偶然遇到的朋友聊天,随后又独自一人跑到商场旁边很火的蛋糕店,买了两个小蛋糕,重新回到广场上,又被人招呼着打篮球,腰腹如弓,酣畅淋漓地打完了一场,看下时间,李灏差不多也到了。
他匆匆套上卫衣,又去洗了把脸,酒窝在脸上若隐若现,提着蛋糕盒往约好见面的地方狂奔而去。其实时间还很早,但他就是想快一点、再快一点,沸腾的像一整瓶被晃过的橘子汽水。
他感受到有几簇急促的气流在胸腔里横冲直撞,闭上眼似乎就勾勒出李灏那双专注地看着他的那双游鱼似的眼眸,乌黑发亮的瞳孔,一眨就荡出涟漪,眼睛上方有一颗不甚明显的小痣,平日里藏在折起的皮肉中,只有李灏垂下眼睛时才能看见——这也许算一个秘密,一个关于李灏的秘密,一个只有他注意到的秘密,程万殊莫名高兴起来,跑得太匆忙,他一个没留神就撞到了别人身上,赶紧低头道歉,而被撞的人温和地说:“没关系。”
程万殊抬头,过于近的距离发现这人眼睛上方竟然也晃着一颗痣,那清俊的眉目让他觉得莫名相似,忽然想去来这人似乎是他的同班同学,刚转过来不久。他正想着,不知从哪伸出来一只手搭住了他的肩膀,他抬头一看,竟然是李灏,这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就等在这里了,此刻比他多往前跨了半步,神色冷淡地看着面前被撞的那个青年,看样子还是个高中生,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眼,料定是个对自己没什么威胁的,这才轻声埋怨起程万殊——说是埋怨,倒不如说是哄的意味更多些,明明是程万殊自己撞了人,却让他说得好像是面前这个被撞的青年责任更大些。那青年是个耳朵尖的,哪儿能听不出来这话夹枪带棒的势头?但他确实觉得这突然冒出来的漂亮男人是有点眼熟的,仔细打量后心下一惊——这不是李家公子吗?
青年名叫许未禾,家里是做珠宝生意的,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也排得上号,不过自然攀比不上李家。听闻李家当代的掌权人膝下唯有一子,在圈内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招待和糊弄,更多时候他们甚至见不到那个唯一的继承人——李灏本就不是能与那些个纨绔一同玩乐的性子,对于聚会和宴会更是不屑一顾,许未禾也是在一次重要的慈善晚会上远远看过一眼,而李灏其人周身气场十分独特,再加上那张足以让人过目不忘的脸,倒是让许未禾开始庆幸自己想起来了。
他刚想开口寒暄两句,抬眼却发现李灏对撞了自己一下的这个青年十分关注,那双冷得人噤声的眸子此刻软得像一池水,晃晃荡荡地眨,似乎要把那人一整个框进去一样,他察觉到气氛不对,不由得想起来圈里那些个二世祖也有人爱玩男人,于是先入为主地认为李灏定是看上这其貌不扬的小子了,便知情识趣地接过道歉,又打着幌子加了程万殊的联系方式——你李灏位高权重看不起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不愿搭理,我还不能借助你的情人自己往你那儿凑了?
许未禾加了联系方式,又寒暄几句,才晃晃悠悠地走了。程万殊没看出来从他们交换联系方式那儿李灏就有点不高兴,还当李灏是担心自己磕着碰着了,于是举起手臂一弯,笑眯眯地炫耀自己的肱二头肌,酒窝在颊边若隐若现,这么一会儿,李灏心里的郁气就消散了大半,二人坐上车,没一会儿就进了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。
程万殊跟着李灏上楼,他家是复式结构,房子大得惊人,只一个人住未免显得冷清。事实也是如此,看得出来家里的厨房和卫浴已经很久没用过,干净如新,但倒是整洁,可能是经常请家政来打扫的缘故。
李灏看了他一眼,轻声解释道:“我平常不太经常回这里……学校离这里太远了,跑着也麻烦。”
程万殊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,听他说自己一个人住宿舍,忍不住追问道:“我怎么听说首都大是两个人一个宿舍啊?”
李灏的行笔流畅眼尾略微弯了些,随口问:“你还研究过这些?”
“啊,研究过啊,理想中的学校嘛,关注的多一点,什么优等生学费减半还有奖学金补助啊,哪个食堂最好吃啊,宿舍水电半价优惠啊,不过都是看网上说的。”
李灏:“优等生那个是真的,有时候导师要是喜欢你,还能给你颁奖。食堂我不了解……我不太挑,但是他们说最东边那个食堂花样更多,水电我倒不知道,我一个人一直付全款,可能是带着另一个不存在的室友付的吧。”
程万殊听得一愣一愣的,他倒是没想到李灏会真的事无巨细地全部告诉他,听出来最后一句是玩笑,还是不免好奇道:“诶所以,不是说宿舍很抢手吗?怎么还能让你一个人独占?”
李灏随手把耳后的发用一个发绳揪起来,短短的一簇,看起来很柔软,黑黢黢的眸子只盛着他一个人,回答得实在专注:“也算是一种特权。”
没有经历过成人社会的小孩儿听得顿住,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思索,又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,或许和大人物的名利场有关?他没有随意打探,只是吸着手里的橙汁,一边自己胡思乱想,又见李灏的唇角勾出一个小而弯的弧度,睫羽似一只停留在他瓷白的面颊上振翅欲飞的蝶,忽闪了两下翅膀,带着令人心惊的美丽,清冽的嗓音响起:“想什么呢?当然是因为我成绩好,特意打了报告。”
当然是骗他的。只是稍微动用了点关系,独自住自然比合宿要好。看了眼时间,他屈指在程万殊额头轻轻一点:“要从哪一科先开始?”
说着李灏轻轻敲击着桌面,笃笃笃的声音让程万殊不自觉地紧张起来。李灏缓缓道:“我看了你的成绩,生物还可以,数学和物理是短板,如果要补,我们先从数学开始。我先给你圈题……”
补习进行到了晚上十点左右,期间程万殊给李灏分享了自己买的两个小蛋糕,在吃完后不禁捂着肚子思考自己要锻炼多久才能消耗这些卡路里。在补课途中,自己总是不自觉地看向李灏的脸,那白壁无瑕的侧面也精致极了,鼻尖是个挺翘而不失圆润的尖,秀气而标致,弧度优美又不失风度的眼睛看起来也很让人着迷,他坐在椅子上,忽然问李灏:“哥,你学校是不是有很多女生追你啊?”
李灏握着笔改试卷的手一顿,脑海里闪过去一大堆模糊不清的面孔,男性或女性,无一例外地红着脸,手里或拿着花束,或捏着信封,就连被拒绝时的窘迫和难过都如出一辙。他微阖的双眼一颤,忽闪两下,露出一抹笑,唇珠鲜红好像吸满了血。黑曜石一样的瞳孔透彻,他的继兄微叹,感慨自己从来没人追。
程万殊盘腿坐着,闻言向前一倾:“真假?不会吧?!他们都没眼光吗!”
事实上李灏从来不缺投怀送抱的莺莺燕燕,无论是名利场上希望攀靠他获取利益的,还是在学校被他的外貌吸引的,年年情人节都有数不清的礼物堆满他的桌子,这些东西大多数是匿名,也有少数写了名字惴惴不安心脏狂跳,然后在满怀期待的等待中逐渐失去信心——说到底,都是来去匆匆的陌生人罢了。
他没说话,只一笑作为回答。程万殊闲不住,过了一会儿又问:“哥,那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啊?”
“酷毙火辣?青春可爱?”
他喃喃自语得不亦乐乎,李灏气定神闲地批改完最后一道题,把笔放下。“刷啦——”一声,卷子被整张打开,密密麻麻全是红叉,程万殊喋喋不休的嘴巴一顿,微微皱眉,没一会儿又自行开导完毕,安安分分地埋头苦写,差不多又过了一个小时,李灏把他叫起来,送他回家。
程万殊兴高采烈地坐上车,像是只摇头摆尾的小狗,等到了快要下车的时候,李灏突然叫了他一声:“小殊。”
“嗯?”
程万殊看着李灏雪白的侧脸,那优美的弧线一笔勾成,脖颈修长隐入服帖地衣领,他的脸上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,镜框是粗而宽的款式——李灏说他只在看书和工作时戴,回来得匆忙他没来得及摘。那副眼镜和他美得近乎锋利的样貌不相符,却无端和谐,给那狭长而锐利的眼尾平添几分钝钝的圆润,看起来衬得他小了好几岁。
李灏一顿,余光瞥见程万殊略显青涩的面颊,微微吐出一口气,脸上是他面对程万殊时一贯的笑:“……没事,到了。”
程万殊一抬头,这才发现已经到了自家楼下,可不知为何,他却有点不想走。磨磨蹭蹭了半天,李灏笑看着他撒娇,轻声哄了几句,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用手心摩挲了几下程万殊的脸颊,轻、快,在程万殊发现之前。
李灏:“上去吧,你爸爸还在上面等着你吧?乖一点,嗯?”
程万殊这才想起来他父亲是个十足的死脑筋,虽然去之前打了招呼说晚上不用等他回家,可还是架不住他爸非要等他,这都十一二点了,于是一拍脑袋,懊恼地说了句什么,随后朝李灏挥挥手,三步两步就跑进了楼道里。
李灏打开车窗,手里夹着根细长的烟,火光一闪,烟雾蒸腾而起,漆黑的发倾泄在他面上,更衬得他面如冠玉,那双眸子重新凝了冰,浅淡而疏离的神色让他如美神降临睥睨人间,只有胸腔里的心脏热烫,能挤出一洼多到让人心惊胆颤的、粘稠的水。
迎着香烟上豆大的光晕,他思索片刻拿出手机,却看见他的父亲给他发来了一张晚宴的电子邀请函,他点了两下屏幕,三言两语地打发好他那便宜爹,又看见李父勒令他必须到那里走一圈,哪怕是过场——李灏这才看到主办方,熟悉的公司名让他心下了然——怪不得老头这么大张旗鼓,感情这活动是他自己办的。
李灏轻弹两下手指,烟灰簌簌掉落,又回复了一个一起做研究的同伴的信息,眉心微颦,摘下眼镜把额发撩过颅顶,光洁白皙的额头露出来,他那双眼睛更是显得黑而亮,眼尾蘸着红,手机在手里转来转去——他实在是讨厌聚会,正准备拒绝时,却忽然在邀请名单上看见了一个名字——许未禾。
许未禾……好像今天死皮赖脸非要加程万殊联系方式的小子就叫这个名字吧?
李灏扯了一下唇角,想起那个青年的模样,以及最后同程万殊说话的亲热劲儿,又加上程万殊似乎也提过一嘴这是他的同学,身体里的雄性因子开始作祟——李灏回忆了一下许未禾的家世、相貌、学历,从上到下地评头论足一番,确认对方是无论怎样都对自己没有威胁的,又轻慢地哼了一声,看见程万殊忽然给自己发了消息,不由得心情大好,不多时却见程万殊提起那姓许的小子,是关于那场慈善晚宴的,李灏不悦地弯了弯眼睛,让那睫毛荡出优美的一笔,轻描淡写地接过,随后一脚踩住油门,车轮的橡胶摩擦地面,发出炸耳朵一样刺耳的声音。
至于那场慈善晚会,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。本来不愿光临的他竟然去了,宴会上他被拥簇着,不少人凑上去攀近乎,尽管李灏目前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接管公司的意图,可到底是李修泽的亲儿子,不给他难道还能捐出去不成?李家公子大多数时候都笑脸相迎,尽管假得千篇一律,但他还是保持着那抹常年挂在嘴角的弧度,只是凑近一看就会发现,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温度,黑而亮的瞳仁闪着光,展示给他人冰凉的美丽。
许未禾自然也注意到了李灏,那人实在是夺目。不知是吸收了父母样貌的多少优点,颀长的身躯挺拔如青松,周身气质清冽如雪,叫人不敢随意靠近。他暗自一笑,端着酒杯几步上前,凑到李灏身边开了口:“小李总好,我是许未禾,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,我是程万殊的同班同学。”
李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许未禾一番,末了微微眯眼:“我记得你……还有你父亲。”
他们互相寒暄几句,见李灏对自己的靠近没有排斥,许未禾大喜过望,聊了许久才试探性地说道:“唉,我爸爸最近一直想和李总——哦,也就是您父亲商谈项目,不过我也知道,大人物嘛,时间都紧张……”
李灏无声地勾了一下唇,眼里闪过几分厌恶的情绪,又很快被压下——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,这么个连敌人都算不上的高中生,他也不屑于去为难他,三句两句地揭过去,他正准备结束这恼人的话题离开时,却没想到许未禾竟然会直接抓住他的手腕,动作粗鲁而失礼,是年轻人常犯得错误,许未禾的力气不大,但招架不住这里人多眼杂,有心人观察到了这边的情景窃窃私语,许未禾的脸涨得通红,又见李灏不紧不慢地把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,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揉乱的袖口,那双黑黢黢的眸子弯了弯,眉梢带着些讽刺的意味,他端起一杯酒走到许未禾面前轻碰,说话的声音软绵恍若情歌,,而本人却恍若不觉,许未禾已经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,只是整个人好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不能动,年轻的男人在灯下逆光而立,挥手叫来一个服务生,漆黑的眼睛带着冷然的笑意。
“给这位……唔,小朋友——说起来我大你几岁,也可以这么叫吧?”
他指使着服务生把许未禾手上的酒杯端走,然后从手边拿过一杯酒精气泡饮,白皙的指节曲起,端着杯子朝许未禾扬了一下。后者毕竟年轻,踌躇片刻还是咬着后牙槽端过去,忍着被羞辱的怒火勉强笑了笑。
“啊。不好意思。”李灏才发现许未禾不正常的脸色似的,吐出的话抱有歉意,神色却浑然不显,还火上浇油地补充了一句:“我记得许少今年还没成年吧?嗯……怎么说呢?”
他端着一副担忧的模样,语调却讥诮:“果酒度数会比较低一点,本会场里不允许未成年人喝那个。”
说着,他举起手里还没饮尽的香槟。玻璃相撞出一声脆响,李灏仰头抿下最后一口苦甜的酒,也没管许未禾发白的脸色便扬长而去。修长的身形隐入黑暗,许未禾好像看见了一个魔鬼似的手心冷汗直冒……他知道自己是故意接近程万殊的———可是凭什么?从小就家世显赫,故意给自己难堪,这算什么?警告吗?一股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无名火窜起,他咬着牙几乎要把手里的杯子捏碎,清俊的脸面目狰狞——我们走着瞧。
时光匆匆而过,眨眼就到了隆冬。程万殊已经升上高三,课程变得紧凑,忙碌起来一天也不见回家。但是每周六晚上他还是会和李灏见面,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又止步不前,亲昵得好似是真的兄弟。
与此同时,李灏的形象也在他心里逐渐丰满起来——不再是一张平铺直叙的白纸,他意识到李灏是真的足够优秀,不是他人嘴里客套的话语,实际上就是如此。首都大的博士生,毕业后甚至可以直接留校,虽然李灏对此兴致怏怏,他还是更喜欢写编码,有时程万殊在一旁做题,他就在一旁敲键盘,修长的双手在键盘上飞舞,噼啪的低响声回荡在耳边,李灏叼着根烟,落地灯的灯光昏暗,烟雾腾起掩住他半张清秀的侧脸,程万殊不动声色地看,直到那双游鱼一样的眼眸游荡过来才惴惴地低头,而手上的笔画出许多不知所云的图案。
数不清的周六基本都这么度过,程万殊逐渐开始在李灏家里留宿。起初他是拒绝的,契机是一次试胆,那晚他们一起看了一部恐怖电影——这是李灏提出来的,说是让他放松,实则程万殊抓着铺在身上的毯子从来没放松过,倒是李灏面色波澜不惊,甚至还贴心地给了他半个肩膀倚靠,桌子上摆了炸鸡和啤酒,李灏一口没动,程万殊却吃了个爽,只是他没想到自己酒量这么差,两瓶黄汤下肚就醉得天昏地暗,。只是穴里上的药又成了润华的好手,颇有些助纣为虐的意思。他背对着李灏,然后愤愤地晃了一下腰,胸前的乳肉撞出糜烂的肉波,之后程万殊不甚在意地塌下腰身,两个漂亮的腰窝里积蓄了汗,像是凑了一对银亮的水洼,腰线在半空折成了一把柔韧而蓄势待发的弓。
他们沉默地做爱。只有喘息和皮肉拍打的撞击声络绎不绝。李灏垂着那双漆黑的眸子,浑身血气倒流行至唇舌,雪白的面上唯有唇珠红艳似吸饱了血液的艳鬼,像是一株要枯死在溶溶雪色下的折海棠。
他俯下身亲吻程万殊肌肉线条明晰且泛着蜜一样色泽的皮肤,留下一个个湿热红润的吻痕,乌亮的眼睛眨起一层又一层涟漪:“好乖。”
似乎有几簇莽撞的气流冲荡在自己的胸口,李灏感觉心脏不断收紧、收紧。程万殊的每一句话和神态都牵动着他快要溺毙的心,扑通、扑通。像是一台泵机不断榨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浓稠爱意。
“说你喜欢我——快点,程万殊———”他轻声唤了几句,带着平日里没有的热切和焦急,似乎想要迫切地证明些什么,下身的动作越发狠戾,程万殊哼哼唧唧地呜咽几句,为讨得一些李灏的心软咬着喜欢这两个字不松口。
却是没想到男人听过之后反而更加变本加厉,只是吻却更加轻柔,落在他的耳垂和脖颈,落在他蘸着一点痣的心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