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宫上 十三 重逢

结束考验后，盖聂马不停蹄地先去了一趟道家所在地函谷，可是站在山脚下，他犹豫了，鬼谷子说过的话他犹记如新，想要进天宗，自然需要表明鬼谷派弟子的身份，但这样真的不会给忘机生事么？

盖聂不敢赌，所以他只得悄悄打听，连日蹲守，终于让他从天宗弟子口中听到了忘机的名字，弟子们说她是天宗辈分极高的内门弟子，真正的道门天才，但数月前已经外出，正在游历。

虽然不敢百分百肯定，但从特征来看，应该是他的念念无疑，盖聂这才稍微放下心来，瑶光夫人死的时间突然，恰好忘机出事，想必是因为她母亲的死影响了心境，外出游历或许是为了解开心结。

于是盖聂也开始周游列国，一是他要思考如何才能不负鬼谷之名，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，二是想趁机找到忘机的下落，他一定要亲眼瞧见她才放心。

他从魏国向北走，再经过齐国，燕国，最后从楚国进入秦国，一路沿途，尽是白骨森森，列国强征壮丁，沃野千里，竟然无一个男人，四处耕地荒废，饥荒横陈，而仅剩的粮食平民却要上贡给各国都城，王公贵族高居庙堂之上，一派歌舞升平。

如此人间惨剧，让人心有悲戚，感同身受。盖聂出手杀了不少山林强盗，得到的钱全部用来救济六国平民，可杯水车薪，终究是无事于补。

直到盖聂走到秦国境内，才突然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觉，虽说男丁依旧兵役繁重，但是耕地肥沃，家家户户生活尚且可以自足，其实最大的不同是人的精神面貌，秦国的人脸上都充斥着一种严谨和自信，似乎对自己和国家的未来抱有极大的期待。

盖聂内心深受触动，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，念念说的对，是时候放下对秦国的偏见了。

他打算在咸阳城找个地方落脚，然后再想办法面见秦王，只是当盖聂走过一栋四层高的小楼时，空气中传来了熟悉的味道，他抬头一看，牌匾上写着肴香楼，装潢古朴雅致，颇有雅意。

驻足片刻，一旁便有小厮恭敬地迎上来，大人，这里是咸阳城最有名的酒楼，您可是要用膳？

小厮并未因盖聂灰扑扑的穿着而有怠慢，这样的行为无疑让人心生好感，他递上一卷竹简，这是今日的特色菜，请您一观。

盖聂觉得这香味实在熟悉，酒楼一向消息灵通，在这里用膳也无妨，他礼貌的打开竹简，顿时愣住了，豆腐！这不是念念教他们做的菜吗？

当世除了鬼谷之人，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吧，不管是不是巧合，盖聂心下一阵激动，这酒楼是一定要去的，他沉声道，多谢，帮我挑个安静的位置。

小厮喜笑颜开，侧身迎接，好嘞，客人您二楼请。

走进酒楼，盖聂径直挑了二楼大堂的一个角落，懂行的人一看便知，这位置有绿植遮挡，背靠墙壁，处于大部分视线的死角，窗外和一楼的情况又一览无余，可谓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之地。

盖聂四下到处打量，心不在焉的吃着面前的东西，并未发现任何跟忘机有关的东西，来往的皆是小厮和侍女，也不见其主人，结账之时，盖聂装作无意地问道，我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，敢问酒楼的主人是何人？

账房微笑着接过铸币，大人并非是第一个这么称赞的人，我家主人只是位普通的商人，侥幸祖上有些手艺传下来，日前外出了。

意料之中的答案，盖聂本就没想过能轻松找到忘机，不能轻举妄动，他面上很平静，原来如此，打扰了。看来，要盯一下酒楼的主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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鬼谷传人盖聂，日前现身咸阳？忘机坐在房间内，听着希声的汇报，略有所思，这个时候，鬼谷三年考验之期还未满，按理说师哥不可能在咸阳。

情报属实吗？忘机淡淡问道，从鬼谷走到咸阳，直线距离很近，若是师哥他们提前数月完成了考验，说不定还可以四处游历一番，只是其他国家并未传来有盖聂踪迹的线报，若这次的消息属实，那只能说盖聂隐蔽的能力太强了。

希声替忘机散开发髻，轻声道，一个来肴香楼用膳的男人，随身携带着青霜剑，气息内敛，是个绝顶高手，应该错不了，对了，他还向前台账房问起过酒楼主人的消息。

忘机轻笑一声，原来不知不觉就把自己暴露了，肴香楼的菜谱，可不就是明晃晃的告诉盖聂，她与酒楼关系匪浅，也怪不得他要打听酒楼主人的消息。

说不定，这个地方已经暴露了。忘机尾音上扬，心情很不错，以师哥的能力，顺藤摸瓜找到这里，很正常。

她还在苦于嬴政护卫的人选，上天便把忘机想好的答案送到了眼前，他们两个一定会一见如故的，她了解他们，盖聂的毕生所想，在嬴政身上，一定可以找到答案。

希声的手顿时一僵，有些急切，为何这么说，需要立刻转移据点吗？您和鬼谷传人之间有什么过节，需要我们去准备吗？

这倒不是，别担心，他不是敌人。忘机从妆匣里取出一只木簪，手指来回摩挲，你派人把这个送给他，他看见就知道了。

这只小叶紫檀簪是她唯一从鬼谷带出来的东西，昏迷不醒的时候，头上别着它，这簪子便跟着去了天宗。

是，天玑领命。希声毫不犹豫的答应，他是忘机最信任的天玑，会完美的履行她的命令。

希声小心地接过簪子，放进自己怀里，簪子上的淡淡幽香与忘机身上的如出一辙，她不喜人近身，平日生活起居都由他兼手侍女之职，比起掌握生杀大权，他却更乐于做这些琐碎小事。

除去嬴政的事，忘机最核心的目标，是追寻苍龙七宿的秘密，不管秦宫之行的结果如何，她都会去做这件事。

阴阳家在得到魏国的苍龙七宿后，表面上看是龟缩了起来，实则肯定不会收手，但苍龙七宿情报秘密而又珍贵，连她都半点追查不到，按照瑶光留下的消息，只知道是分别由七国王室守护。

虽然不一定就在王室手中，但大概率与他们有关，自然需要安插人手到七国王室身边，但忘机知道历史，做的更绝，很干脆的选择了站队秦国，如果能一统七国，那七国王室失去了引以为豪的地位和权力，找到苍龙七宿岂不轻松许多？

她能利用历史，保不齐目光长远的人也能预测到，换位思考，这么做其实是最高效的办法，否则在七国的浑水中寻找此等隐秘的宝物，无异于大海捞针。

所以阴阳家的大本营选在秦国骊山，究竟是一种巧合，还是一个预谋？忘机皱眉，即使她不因瑶光对阴阳家产生芥蒂，但日后，恐怕避免不了跟他们争锋相对。

好了，你去把阴阳家最近的情报拿过来我看看。忘机收回了思绪，从瑶光起，夜星就格外关注阴阳家，毕竟他们手中已经得到了一个秘宝，焉知秘宝之间是否有所联系，想要找到新的秘宝情报，最快的自然是盯着阴阳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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盖聂的房间位于客栈顶楼，能远远看到一个院子，他通过排查肴香楼周围的建筑，找到了这个看似没有关系，实则是最有可能相连的地方，已经盯了数日，从外表来看，似乎就是个普通的院落，但进出的人数与里面的呼吸声对不上，所以盖聂知道里面一定有问题。

扣扣！先生，有人托我转交一个东西给您。门外传来店里小厮的声音，盖聂从窗前走回，打开房门，他观察了一下小厮手里的精致匣子，然后才接过对小厮问道，请问是谁让你转交给我的？

这...我们不清楚，对方看样子也只是个传话的人，只说了务必亲手交给盖先生。小厮挠挠头，有些惶恐，不过那人没走，就在大堂里，说是等盖先生回话。

好，多谢，我一会儿就下去。盖聂关上门，先是摸了摸匣子周身，确认里面没有机关，然后隔空用内力将匣子震开，下一秒瞳孔微缩，他有些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其中的物件。

里面还有一片竹简，上面写着，思君久矣，盖聂立刻将房内的行李收好，然后飞快的下楼，念念，是你吗？盖聂握着匣子，怎么也掩盖不住眼里的笑意。

盖先生，请随我来。一个其貌不扬的人恭敬的对盖聂说，打扮普普通通，步伐虚浮，并不像会武功，盖聂退掉自己在客栈订的房间，随着这个人走进了另一间客栈的后院。

九宫八卦阵，这后院竟然暗藏玄机，盖聂跟着人走进了密道之中，出口赫然就是他盯了许久的院子，看来自己并未找错目标。

走到二楼的一个房间，那人恭敬地对着房门说道，盖先生到了，属下告退。说罢便离开了，徒留盖聂在门前踌躇。

其实房间里的忘机知道她等的人已经到了，师哥。一句简单的呼唤，便能让盖聂瞬间抛下所有的情怯，推门而入，映入眼帘的自然是熟悉的笑颜。

她好像变了，又好像没有，清减了不少，眉眼张开了些，褪去了全部的稚气，周身的气质与以往不太相同，明明只是几个月未见，却恍若三秋，或许是因为他从未想过会跟她分开，盖聂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轻声唤道，念念。

他走到忘机身边，伸出手，碰了碰她的脸颊，摸了摸她的脉搏，感受着温热，一颗心才真正落下。

盖聂猛地将忘机拥入怀中，双手紧紧扣住她的纤腰，好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，薄唇贴着她的脸颊，念念，师傅说你走火入魔，生死不知，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，如果可以，我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交换你平安。

忘机伸出手回抱着盖聂的劲腰，听着他怦怦的心跳声，心里是说不出的熨帖，她带着安抚的意味轻声道，抱歉，让你担心了，我在这儿，师哥，我在这儿，已经没事了。

细细碎碎的谈话声从房间里传出，盖聂想知道忘机发生了什么事，抱着她不肯松手，他生怕这是一场梦，醒了，眼前的念念又消失不见了，说着说着，两个人从榻前坐到了床边。